家族财富新时代：中国财富管理的变革与策略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SAIF）教授吴飞、一村资本董事总经理茹小琴
文/金砖财经 新商业主编 魏亚琴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个人财富的不断积累，家族财富管理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作为财富增长和传承的重要环节，家族财富管理不仅关系到家族企业的持续发展，也关系到家族成员的福祉和社会的和谐稳定。
近年来，中国财富管理行业经历了显著的变化，面临新的机遇与挑战。随着80后、90后新一代高净值人群的崛起，他们的财富观与传统高净值客户存在明显差异，这也给家族财富管理带来了新的思考。近日，在金砖财经专访中，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吴飞与一村资本董事总经理茹小琴两位专家，深入探讨了新一代财富传承者们的观念新趋势及中国财富管理行业的机遇与挑战。
《金砖财经》：您长期关注研究财富管理领域，近年来中国财富管理行业有哪些新变化？
吴飞：整个行业变化还是非常明显。主要从几个方面来看：一是从顶层架构来看，随着新规的出台，尤其是刚性兑付的打破，监管对供给端的管控变得更加严格，不过这时更容易分辨出哪家机构做的更好；二是行业从产品导向市场竞争化，不再单纯比拼收益率，而是综合能力，包括客户服务能力；三是从一级股权市场来看，行业还在进行调整，过往同质化严重，难以提供差异化服务；四是客户需求在变化，经过市场教育，开始重视财富保全，而非仅仅追求增值。所以市场需要专业的投资顾问进行财务规划和财富管理，以解决痛点问题，增强客户粘性。
《金砖财经》：您认为我们应该借鉴海外财富管理市场的哪些发展经验，以推动中国财富管理市场的升级？
吴飞：中国的市场相较于海外确实较为年轻，发展速度较快。相比之下，海外市场由于发展时间较长，产品种类和监管体系更为成熟。其次，中国客户的需求、产品和文化与海外存在差异，我们目前的发展路径可能与海外过去的经历相似。所以，还需要整个体系的变革，来实现更稳健的发展。
《金砖财经》：在您看来，目前我国家族财富管理市场面临哪些机遇与挑战？
吴飞：家族财富管理并非单纯的投资行为，它涉及多个方面。家族财富主要包括两大部分：已经创造的财富和未来创造的潜力。已经创造的财富包括金融资产，未来创造的潜力包括家族文化、家族传承、家族成员事务等。目前客户关注的焦点已经从金融资产转向未来创造财富的能力。事实上，家族成员间的和谐比短期收益更重要，成员不和可能导致企业帝国的崩溃。所以有形资产管理可能更简单，而无形资产管理更为复杂。当前市场提供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但同时也带来了更高的复杂度。所以，需要团队协作，共同为家族提供专业服务。家族财富管理是一个综合的、多维度的过程，需要综合考虑投资、家族和谐、资产管理等多方面因素，以实现财富的持续增长和传承。
《金砖财经》：近年来，更多80后、90后实现了财富增长，成为高净值新贵。这些高净值新贵的财富观与传统高净值客户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吴飞：我们经常听到"三观不一致"或"财富观不一致"，主要是因为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情的判断标准不同。具体到财富观念，不同时代的企业家之间也存在着明显差异。二代企业家的财富往往来得较快，很多二代生来就不缺钱，他们认为财富是用来“花”的，更倾向于将财富用于慈善和ESG，实现自己的想法或目标。而一代企业家的财富是长期积累而来，财富获取过程较为艰辛，他们更看重财富的积累和创造。此外，创新型企业家与传统企业家在财富积累的速度、方式和周期上也存在差异。企业在不同发展阶段对财富管理的需求不同。创业期需要融资，高速发展期需要战略咨询，上市后需要市值管理和增长曲线，股权变为现金资产后，企业家才会考虑资产配置、财富管理。所以处于创业期的90后等年轻一代企业家对财富管理的敏感度较低，不太会考虑财富传承问题。所以我们在进行财富管理时，需要充分考虑不同客户的特点和需求。
《金砖财经》：那么在您看来，像一村资本这样的私募股权投资机构，尤其擅长并购，在家族财富管理领域有哪些优势？
吴飞：我认为，家族财富管理是一个需要多方协作的复杂过程，每个机构都应该发挥自己的专长，深入挖掘自身优势领域。一村资本的优势在于，它能够在企业生命周期的早期阶段提供支持，与企业共同成长，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其次，一村资本擅长并购，不仅帮助企业在早期成长、产业赋能，还能在企业上市后寻找新的增长点，实现财富管理的多元化。
当前，对于PE机构来说，正是进入家族财富管理领域的好时机。市场环境的变化，尤其是近两年的股市表现不佳，已经促使企业家们从关注金融资产配置转向寻求专业机构的帮助，通过产业投资和项目孵化，来维护和提升企业的市值。这说明，企业家们的重心已经从金融资产转向了经营性资产，他们需要专业机构能够站在他们的角度，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和服务。所以，家族财富管理需要不同机构之间的紧密合作，共同为企业家提供全面的解决方案，帮助他们应对市场变化，实现财富的保值增值。
《金砖财经》：能否分享下您对家族财富管理的理解？
茹小琴：我对家族财富的认知经历了两个阶段。起初更偏狭义，认为家族财富管理主要涉及高净值人群的资产管理、税务规划、财务和法律服务。后来有幸成为吴老师的学生，对家族财富有了体系化的认知。
家族财富管理的核心在于处理两对基础关系：人的关系和权益的关系。人的关系涵盖了家族企业成员间、家族成员与家族、以及家族成员与家族企业之间的互动，这涉及到文化、管理等多方面因素。权益的关系包括所有权、控制权、经营权和收益权，关键在于如何有效组织这“四权”。市场上有很多服务于家族的机构，有人擅长“道”，有人擅长“术”。很少有像吴老师这样，能够站在家族企业和家族的整体高度，系统地审视财富管理过程中的问题和目标。大多数人可能只停留在管理层面，而忽视了守护和传承的重要性，这两个方面其实对于家族财富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
《金砖财经》：在您看来，目前中国的家族财富管理发展现状是怎样的？
茹小琴：原来中国经济保持高增速的背景下，大家更关注的是家族财富三大目标中的财富增值管理，现在更关注家族财富的守护和二代传承问题。目前，家族企业面临的主要挑战包括如何实现有效的家族传承和推动企业的创新发展。这就要求家族企业不仅要通过公司治理来应对转型升级的挑战，还要解决企业传承的问题，所以有效的治理结构对于确保家族企业的长期稳定和竞争力非常重要。
《金砖财经》：您认为，中国的PE机构在家族财富管理的生态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茹小琴：一般提到PE机构在家族财富管理中发挥的作用，大家通常会想到的是PE机构在家族财富资产配置中的发挥金融资产的作用。金融资产的保值增值和整体资产配置需要综合考虑风险收益、流动性和多元化等因素。过去，在中国特定的经济增长环境和资本市场红利的背景下，PE类资产曾经为一些家族企业带来了可观的回报，特别是在一、二级市场存在较大价差的情况下。PE在家族产业的金融资产配置中占有一定比例。但在当前环境下，PE机构的作用可能更多地体现在家族资产管理端的经营性资产板块。因为它能够帮助家族企业应对转型升级的挑战，尤其是在中国产业生命周期相对较短、"内卷"导致商业模式快速迭代更新的情况下，更需要PE机构的助力。
我认为，家族企业在选择第二增长曲线时，一方面需要“向内看”，思考自身的资源禀赋和战略协同领域，确定哪些产业链的上下游更为合适，技术领先抑或供应链安全等维度，同时也需要从PE的视角出发，因为PE选择领域的资本回报往往高于社会平均回报，这也侧面说明其布局的资本领域通常是高成长或高附加值的。另一方面家族企业可以借助PE机构的专业能力和网络资源，进行产业并购整合，帮助企业实现更有效的资源配置和业务拓展，从而推动企业的持续增长和创新发展。
《金砖财经》：一村资本和家族企业在财富管理过程中是否有过合作？如有，具体有哪些方面的合作？
茹小琴：一村资本作为一家专业的PE资产管理机构，与家族企业有着密切的互动和合作。资产管理的核心是将资金、资产和策略有效结合。在资产端，一村资本已经投资了超过200个项目，其中80%的项目背后是具有良好公司治理的家族企业。这些家族企业或家族企业实控人在LP构成中也占有一定比例，他们所参与的一些专项投资确实带来了不错的回报。
一村资本的投资策略始终是以产业的思维做并购，以并购的思维做创投。因为无论是在并购还是创投领域，产业的背后是这些家族企业，这是转型升级的关键力量。家族企业的转型升级可以通过很多方式实现，包括孵化培育、并购整合，以及企业出海策略。以我们过往的一些并购项目为例，既有一村作为控股方并购的项目，也有协助产业方进行的闭环并购。一村资本帮助这些企业快速获取海外创新资源，并在并购项目上实现了稳定的退出。这样的合作不仅在企业战略协同层面发挥了推动作用，同时也为家族企业带来了财务上的相应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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